古城的石板路似乎回响着马帮铃声

长亭古道，历来是个充满诗情画意的意象。和很多旅行者一样，我也有化不开的古道情结。遇古道，必想方设法走一走，哪怕只是其中一截，披开荆棘荒草，感受一番思承古今的沧桑。

从云南的丽江去香格里拉，有些路是在古滇藏茶马古道基础上修建的。古滇藏茶马古道从云南普洱经大理、丽江等地进入西藏，最终辐射到缅甸、尼泊尔、印度等国。昔日马帮走个来回，往往得耗上整年时光。有了水泥路，普洱到香格里拉也算整个茶马古道最舒坦的一程，可仍感觉到了颠簸艰辛。唯有思绪被茶马古道牵着，无边无际地放飞了一回。走在古道上，我会不由自主地思考自己从何而来，又将去往何处。这或许正是古道本初的魅力。

道上的日夜兼程、颠沛流离，终究要开花结果成一座座风情万千的古城古镇。当独克宗古城跃入眼帘，会有惊艳之感，我仿佛于崇山峻岭的荒芜中，邂逅一狐魅女子。是的，独克宗就是那女子，用茶马古道上的千年修为，成就入藏前最后一处温柔乡。自此，丽江那小桥流水的温柔将成记忆，接踵而至的是“世界屋脊”上“古道西风瘦马”的苦旅。

独克宗历来为滇、川、藏茶马互市的通衢之地，堪称雪域藏乡和滇域民族文化交流的窗口、汉藏友谊的桥梁。与大理、丽江一样，曾经的茶马古道重镇，如今却是有着鳞次栉比的客栈、餐馆、店铺、酒吧的旅游胜地。只是人气相对较弱的独克宗，却更具沧桑味，更有羁旅感。

到达古镇，我恰好赶上午餐的点。牦牛肉火锅几乎是各个餐馆必推荐的招牌菜，选一家藏式老餐馆，看到积年的烟熏火燎已让墙壁留下太多痕迹。这些痕迹是岁月的留痕，不知刻画了多少“一壶浊酒喜相逢”或是“执手相看泪眼”的场景。因健康缘故戒烈酒多年的我也点了瓶青稞酒，就着奇香无比的耗牛肉大快朵颐。我知道，需向不羁借几分醉意，方能像千百年来过往的文人骚客，将无处可话的苍凉题作满壁行吟涂鸦；才能像在石板路中间留下深深浅浅蹄印的马帮，将吉凶莫测的前途换成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豁达。

到底谁更透彻，文人还是马帮？都无所谓！独克宗的阳光明亮晃眼，行走的都是孤独和影子。在独克宗，每个人都只做自己。从历史中来，再到历史中去，其实没那么多废话。喝酒就得了！

在藏式老餐馆，老板告诉我，独克宗迄今有1300多年历史，由吐蕃王朝始建于唐朝，据说是依照佛经里的香巴拉理想国而建。筑城的格局形似呈放射状展开的八瓣莲花。筑城时就地取材用了一种白色粘土，让民居外墙像涂了白涂料，这种风格沿袭至今。月夜，白色的民居与银色的月光，有如水乳交融，难分彼此。古城便有了“独克宗”的名字，藏语意为“白色石头城”，寓意为“月光城”。

城中老者告诉我，独克宗在历史上数度遭劫，屡毁屡修，屡修屡毁，最惨痛的当数民国初年三次遭遇土匪的抢劫烧杀，这里几乎被夷为平地。但古城的生命力依然顽强无比，仍是中国保存得最好、最大的藏民居群之一。被风雨侵蚀的白墙，仍能让高原的月亮更加皎洁，好照亮行人回家的路。走街串巷，听不到络绎不绝的马蹄声，而民居檐下的风铃，似乎仍在不知世事变迁地唱秋风。

月华如水，朦胧了一切。可是，作为游人会发现，在独克宗享受月色并非一件易事了。作为茶马古道枢纽的辉煌不再，作为旅游胜地的独克宗开始了新的嬗变。华灯初上，五光十色的霓虹早早亮起，将古城的夜色装点得绚丽多姿。四方街广场的锅庄舞粉墨登场了，一派歌舞盛景。充满时尚现代气息的酒吧，开始日复一日地演绎着：“孤独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寂寞”。

也许，只有等到离开时，游人才能悟到，独克宗是一座需要用心灵来咀嚼、来回味的古城。那样方能洗尽铅华，从藏族银饰上，从披星戴月夜行人的目光中，读到独克宗那亘古流淌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