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热播的大型古装电视剧《燕云台》，引发网上一片热评，也激起了人们探寻契丹人历史文化秘密的兴趣。

　　剧中表现的大辽，是以契丹人为主建立的少数民族政权。对于契丹人的历史文化面貌，大多数观众是比较陌生的。这不仅是因为他们生活的时代距今太过久远，还因为随着大辽的灭亡，契丹人神秘的消失了，他们的文化发展脉络戛然而止，许多文化现象已难寻踪迹。

《燕云台》中的萧燕燕

　　在影视剧中展现丰富多彩的少数民族文化，历来是观众喜爱的一个亮点。大家所熟知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10周年的献礼片《五朵金花》，就以展现云南少数民族赛马、唱山歌等民俗文化而大获成功，至今看起来仍是经典。

　　通过《燕云台》电视剧观众可以看到，大辽的契丹文化不仅丰富多彩，而且还非常有个性。

　　1.适合渔猎游牧生活的服饰

　　穿古人服装，讲古人故事，这是古装剧的一大特点。《燕云台》让我们对契丹人的服饰文化有了感性认识。

　　据史料记载，契丹平民通常穿窄袖、左衽、圆领的长袍，脚蹬长皮靴，头戴兽皮帽。窄袖便于骑射，长靴便于骑马和涉水、涉草，皮帽便于保暖，这种装扮适合北方的游牧和渔猎生活。

《燕云台》剧中日连部落牧民服饰

　　《燕云台》更多表现得是宫廷贵族服饰。宫廷服饰分为祭服、朝服、公服、常服、田猎服及吊服等等，不同场合穿戴不同服饰，非常有讲究。以官员上朝的服装为例，《辽史·仪卫志》记载：“衣冠之制，北班国制，南班汉制，各从其便焉”。在剧中就可以看到，上朝的大臣站在北面的契丹人穿契丹服饰，站在南面的汉臣穿汉族服饰。这种“各从其便”的衣着习俗，也体现了当时实行的“以国制治契丹，以汉制待汉人”的政策。

《燕云台》朝堂上的南北官员所着的契丹、汉族服饰

辽景宗耶律贤朝堂上的汉服

　　辽太宗耶律德光开始引入汉制，在他当政的会同（938-946）年间，着装制度规定：“太后、北面臣僚国服（契丹服饰）；皇帝、南面臣僚汉服”。至该剧主人公辽景宗耶律贤当政的乾亨(979-982)年间，大礼时虽是北面官三品以上也着汉服。后来到了辽景宗的孙子辽兴宗当政的重熙（1032-1054）年后，虽然常朝仍然遵循会同年间的制度，但大礼所有官员都着汉服。由此可见，在这百年间汉文化对契丹社会的影响越来越深。

《燕云台》剧中耶律李胡的服饰

　　这样南北不同风格的服饰汇聚一堂，不仅反映了不同民族文化交汇融合的情况，也增加了电视剧画面表现的多样化美感。《燕云台》的服饰精美华丽，在仿照辽代文物、壁画样式的同时又进行了艺术加工，既体现了时代特色和民族特色，又满足了当代观众的审美需求。使观众感到比较神奇的是契丹人发式。如儿童时代的明扆和一心想娶萧燕燕的磨鲁古的发式，则反映了契丹人的髡发习俗。

《燕云台》剧中磨鲁古的发式

《燕云台》剧中儿童时代的磨鲁古发式

　　与中原地区汉族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观念不同，契丹人生下来就要把颅顶的部分头发剃光，留下的头发有的结成辫子，有的自然披散，形成了“髡发”的不同式样。

　　以男子发型为例，有的剃去颅顶发，四周的头发下自然下垂，有人称之为“地中海”式；有的在两侧留两绺长发，自然下垂或结成辫子；有的剃光了前颅中部，颅后发也自然下垂并向后披；有的剃光了颅顶两侧，颅顶中间部分向后梳起。儿童的发式比较活泼，如有的在前颅留下三束头发，显得幼稚可爱。

图 1契丹髡发式样 作者摄于赤峰博物馆

　　契丹的髡发习俗，对金元时期的女真、蒙古以及后来的满族习俗都有直接影响。关于产生这种习俗的原因，有人认为便于个人卫生打理和游牧渔猎，也有人认为与宗教信仰有关，萨满教认为人的头顶是最接近上天的地方，是灵魂栖息之处。因此游牧民族很忌讳别人摸他们的头顶。剃掉顶发，也许是为了直接面对上天。

　　2.不忘始祖的祭山仪

　　如拜契丹的发祥地木叶山。《辽史·地理志》说永州东有潢河（今西拉木伦河）、南有土河（今老哈河），因二水在此地木叶山处合流，故号永州。

西拉木伦河与老哈河合流处

　　《辽史》也记载了这样一个美丽的传说。相传有神人乘白马，自马盂山浮土河而东，有天女驾青牛车由平地松林泛潢河而下。至木叶山二水合流处，两人相遇相爱成为配偶，共生下八个孩子，其子孙后来衍生为契丹八大部落。所以这两位是契丹人心目中的祖先，而这两条河就是契丹的母亲河。因此，每当契丹人行军及春、秋祭祀时，必用白马青牛，以表示不忘祖先。木叶山有始祖庙、阿保机庙等，契丹皇帝祭木叶山，礼节十分隆重。

　　3.祈雨与骑射相结合的射柳仪

　　射柳仪也称瑟瑟仪。若久旱无雨，则选吉日举行瑟瑟仪以祈雨。仪式之前，搭建一个百柱天棚。仪式开始时，皇帝先在先帝遗像前祭奠祖先，然后拉开弓箭射柳。程序是皇帝射两次，然后亲王、宰执等官员以次各射一次。射柳过程娱乐感十足，射中柳枝者要拿来标靶设置者的冠服，而不中者则以自己的冠服作为质押。最后决出胜负，不胜者给胜者敬酒。当然冠服并不是真正拿来输赢的，仪式结束后，就归还各自的衣冠。

《燕云台》剧中韩德让在射柳大赛中夺魁

　　到了第二天，在植柳天棚的东南方，由巫师栽下绿树，并献上酒醴、黍稗进行祈祷。等到皇帝、皇后面朝东方举行完祭日礼仪，贵族子弟们便开始射柳。皇帝对参与的皇亲国戚、群臣和参赛者都赐予不同的礼物，如果三日内有雨，则赐给掌礼官敌烈麻都马四匹、衣四袭；如果没有下雨，则给柳树浇水以沃之。

　　电视剧《燕云台》第2集就演绎了射柳大赛的故事，参赛规则是，在进入决赛的7名参赛者中，谁射中与自己弓箙（读音fú，装弓的囊袋）相对应颜色的柳枝，手接不落地者即为得胜者，主上亲自为其赐刀，还能担任郎君军统领。为了掌握军权，耶律贤让韩德让参加大赛，比赛过程险象环生，最后韩德让拔得了头筹。

　　4.饶有兴趣的再生仪

　　每个民族都重视生命的诞生，因此都有丰富多彩的生日礼。契丹人的生日礼可谓别出心裁，十二年过一次再生礼，也称为“覆诞”，也就是让皇帝再体验一次诞生的过程。

　　根据《辽史·礼志》的记载，其仪式过程大体如下：过了十二年一个生肖周期，在契丹皇帝本命前一年季冬之月，选择个吉祥日子过再生礼。先在宫门北面开辟一个地方设置再生室、母后室，放置先帝、神主辇舆。在再生室东南方，倒植三株分成两杈的岐木。

　　在举行仪式那天，先把一个童子和接生婆置于再生室中；一妇人执酒、一老者持箭袋立于室外。司仪先请先帝、神主降舆，然后举行祭拜先人的奠礼。礼毕，契丹皇帝出寝殿来到再生室。这时群臣奉迎，行两次拜礼。皇帝进入再生室，脱掉衣服洗浴。在童子陪伴下三次钻过岐木，每过一次，接生婆都要致词，还要用手拂拭皇帝的身体。之后童子过七次岐木，皇帝卧于木侧。这时室外的老者击打箭袋喊：“生男孩了”，太巫进来用布盖住皇帝的头部，皇帝站起来，群臣称贺并行拜礼。此后接生婆受酒和执酒妇同时进来，太巫捧着襁褓、彩结等物赞祝之。预选的七个老者跪着递上为皇帝所取御名的彩牌，皇帝选个满意的御名接了过来，并赐给老者礼物。最后皇帝拜谒先帝诸御容，大宴群臣。

　　《燕云台》在剧中比较详细地还原了再生仪的全过程，但把过岐木等细节放在室外表演，增强了视角效果。

《燕云台》演绎的再生仪

　　关于举行再生仪的含义，《辽史》作者认为这个习俗是契丹先祖阻午可汗垂训后嗣留下来的做法。并感叹说：“始之以三过岐木，母氏劬劳能无念乎！终之以拜先帝御容，敬承宗庙宜何如哉！”。

　　5.以祓不详的射鬼箭

　　这是契丹皇帝出师和班师时举行的一种祭祀。《辽史·国语解》记载说：“射鬼箭：凡帝亲征，服介胄，祭诸先帝，出则取死囚一人，置所向之方，乱矢射之，名射鬼箭，以祓不祥。及班师，则射所俘。后因为刑法之用。”史书记载，行刑时将死囚或战俘绑在柱子上，众人朝着这方向乱箭射之，囚徒浑身射满箭矢，看起来如同刺猬一般，因此称之射鬼箭。

　　查阅辽史，有多处射鬼箭的历史记载。在辽太祖初年，射鬼箭始作为重刑用于民间。在电视剧《燕云台》第27集，就演绎了萧燕燕姐妹三人用射鬼箭的方式处置杀害父亲的凶手萧海里和萧海只的故事。

《燕云台》中的射鬼箭

　　契丹人很讲究礼仪，礼仪文化内容非常丰富，如皇帝婚礼，册封贵妃、公主礼仪，接见宋朝和外国使节礼仪等等，非常繁缛复杂，有的剧中有所表现，由于这些内容离百姓生活过于久远，因此也没有必要介绍。契丹的岁时礼仪也很多，如立春、正旦、九月九、冬至等，与汉族有许多共同之处，显示了汉族文化对契丹文化的深远影响。

辽代契丹服饰（作者摄于赤峰博物馆）

　　契丹作为历史上曾经强盛一时的民族，不仅经济发展，国力比较雄厚，在文化上也有许多创造。如曾经以汉字偏旁为基础创建的契丹大字，对后来的大金、西夏、蒙古创建本民族文字都有一定的影响。契丹的绘画、陶瓷工艺等也有相当高的水平。被评为“2015年度中国十大考古新发现”的内蒙古多伦辽代贵妃家族墓葬，所出土的“鎏金镂花凤纹高复翅银冠”、“金花银镂花凤纹高靿靴”，以用料之华贵，工艺之精湛，充分显示了大了当时大辽的经济实力和文化艺术水平。

契丹头冠（作者摄于赤峰博物馆）

　　但随着辽朝的灭亡，契丹民族的消失，契丹文化很少有人提及。我国现在以56个民族为对象的文化研究成果出版了不少，但对历史上消失的一些民族，如匈奴、鲜卑、契丹、沙陀、党项等民族，文化研究成果还不是很多。

辽代鸡冠壶带有游牧民族特色（作者摄于赤峰博物馆）

　　这些民族，他们生存的时代环境和自然地理环境都与汉族有所不同，社会发展阶段也不一样。他们的文化创造，反映了当时人们适应自然和社会环境的生存智慧，也具有宝贵的文化价值。按现在的国家观念，这些民族也是生活在中华大地上的一份子，他们的文化成就，也是中华文化遗产的宝贵财富。有鉴于此，我把契丹人的文化习俗做了一番梳理和介绍，希望对读者了解中国的历史和理解《燕云台》影视剧有所帮助。

作者：王铁志

　　参考文献：

　　1.《辽史》，（元）脱脱等撰。

　　2.《契丹国志》，(宋)叶隆礼撰

　　3.陈佳华、蔡家艺、莫俊卿、杨保隆著：《宋辽金时期民族史》，四川民族出版社1996年版。